無竹草堂

有時候，人總是會莫名地被某些小事情觸動，可能在腦中勾起某些殘破的畫面，或是在耳邊響起一段熟悉的旋律。

而那些幾乎被遺忘的回憶與掛念，會毫無預警，突如其來地襲上心頭，躲不開，閃不掉，一股惆悵緬懷的氛圍，兜頭罩下。

今天，我一如以往地坐在電腦前，翻著一份份枯燥乏味的筆錄。或許是週一症候群吧！鮮少使用MSN的我，竟然打開了我的MSN，天知道，我連我的聯絡人到底有誰都不記得了。在聯絡人列表中，我看見一位昔日故友，他的暱稱是一首很棒的詩。

楞楞看著他的暱稱，在微笑的同時，那段刻意被忽略的歲月，漫天覆地的將我包圍。

他曾是我最好的玩伴，我們會一起吟風詠月、一交換電腦遊戲、在彼此要口頭報告的前夕，替對方校對報告，切磋意見。他代表的，是我意氣風發又逍遙自在的研究所時代。

那時候的我，寫小說、寫詩，甚至，替玩音樂的朋友作詞，彷彿腦中有源源不絕的靈感。同學們總笑稱，我以後可以早上當律師，晚上辦書友會。我已經習慣成為鎂光燈的焦點，無論在學業上、興趣上，我知道我是優秀的。沒有人懷疑我會很快地考上國家考試，連我自己也深信如此。

然後，研二時，博譯冒冒失失地闖進我的生命。那時對我來說，他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。他的氣質、舉止、觀念，跟我熟知的「台北小孩」截然不同。就是因為那樣的不同，讓本該屬於兩條平行線的我們，出現了交集。尤其是他毫不掩飾的追求和土味十足的約會方式，讓我昏頭昏腦地斷了跟那些台北小孩若即若離、隱晦難明的曖昧，直接栽入他懷中。

那一年，我忙著戀愛，沒唸書。自然，考試榜單上也不會有我。

再往後一年，我要畢業了，一整年都埋在書堆中寫論文，考試，又落馬。

更往後一年，研究所畢業，初生之犢急著想要脫離父母的羽翼，擁有自己的家庭。所以，我跟博譯步入禮堂。此時的我，開始學習進入「大人」的世界，離當初那個神采飛揚的女孩，似乎又遠了點。

接下來的日子，我們日復一日地做著同樣的工作，努力賺錢、買房，隨著日子流逝，我似乎已經習慣當一個庸庸碌碌的上班族。偶爾，會聽見一些同學口中流傳的耳語，好意的，就會說「她以前成績那麼好，怎麼會沒考上？真是運氣不好」，而惡意的，就會說「第一名畢業又怎樣？還不是一樣當個法務」。說實在，比起那些惡意的嘲諷，我更難忍受的是那些善意的惋惜。

於是，我強迫自己遺忘，忘了過去那段求學生涯，就如同過氣的明星，必須忘記舞台上的掌聲一般。我拔了理想，抹了傲氣，告訴自己，反正只要每個月有錢進來戶頭就行了。

久而久之，我被自己洗腦成功，我不再寫詩，連小說也封筆，就像枯竭的井，再也冒不出甘甜的泉。我開始甘於每天下班回家玩玩貓、跟博譯聊天或訴苦，偶爾吵架鬥嘴，平凡地生活著。

其實，我算是幸福吧！家人愛、老公疼，衣食無虞。但是，總有個遺憾，被我埋在心底最深處。今天，昔日故友的MSN暱稱，卻開了潘朵拉的盒。我從來沒有想過，這些畫面、記憶，在如此多年之後，可以那樣地鮮明清晰。

不過，往事終究只能留在過去。歲月，會在心上留下皺紋。

我很清楚，我再也變不回那個意氣風發的女孩，縱使考上了考試，我也永遠不在是那個大家口中的才女。拔了的理想，再也種不回去，抹了的傲氣，也已煙消雲散。

若問我，再回到過去，我會選擇愛情，還是選擇成就？我真的不知道。當站在舞台正中心發光發熱的時候，並不會珍惜台下的掌聲，因為覺得那是理所當然，唯有當失去之後，才會明白那對自己的意義。可是，我也不認為我能夠割捨下博譯。很貪心對不？

當然，我是永遠沒有機會重來一次，也無須再面對這樣的抉擇。

盯著MSN聯絡人列表許久，我始終沒有跟那位老友談話，只是默默把MSN關了，坐在座位上，放任自己被勾起的情緒滅頂。

憶年少輕狂，徒悵惘。